(这是一篇架空历史穿越纯虚构不魔幻不现实没主义小说,谢绝一切形式的对号入座)
他感觉脸上有一只小虫子在爬,凭经验,他知道那只是一颗新冒出来的汗珠。但是痒痒,而且闹得后背也开始痒起来。
他在这儿站了有一个小时了,这是他的工作,或者,应该说是使命——在使馆门前站岗。代表着自己的国家在别人国家门口站着,这是他作为军人的使命。所以,他不能动,即便很痒。
作为一名资深站岗卫兵,对抗瘙痒是很有经验的,战友们在日常学习时也会交流这方面的心得。毕竟,在岗位上如果挠痒痒,在别的国家门口挠痒痒,是有失国体的。政委总说,“站在这里,你的腿就是国家的腿,我们的国家是不屈的,所以你的腿也必须是直的;你的身子就是国家的身子,我们的国家是稳定的,所以你的身子也绝对是不许动的;你的头就是国家的头,我们的国家是威武的,所以你的表情也永远是刚毅的。总之,你,只要在这个岗上,你就是国家的化身。”
所以,他一方面通过充分地交流学习,一方面凭借自我严格努力地钻研锻炼,目前,已经掌握了数十种对抗瘙痒的手段。他大概评估了一下,以现在的这个痒的程度,如果10级是最高级的话,充其量也就在4级上下,危害性不大。即便如此,他也不敢掉以轻心。政委常说,千里之堤,溃于蚁穴。多少事故都是因为轻视了开始的小问题,最后酿成大祸的。
此刻,他用起了提高警惕法,这是一种通过对外界信息的集中收集和处理,以缓解对自身关注,从而克服瘙痒的技巧。
他开始观察从门前经过的每个人和每一辆车,当然,是不动声色的。“那个男人正在翻着他的双肩背书包,他是在拿什么东西,如果是凶器,我就冲上去把他扑倒,那样就可以挠挠痒痒了;不对,不应该想痒痒的事情;哦,他是拿出电话,接电话;这个电话里有什么阴谋么?唉~他走远了,我的后背,唉唉唉;那辆汽车怎么在门口减速了,噢,是在让一个过马路女人。”他斜眼瞟了一下这个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女子,这女人很好看,风姿绰约,胸脯上透着一股自信,手里还拎着一个可乐瓶子,“不会是装着汽油的,反社会者吧。要是我看她在这门口拧开瓶子,往嘴里灌还往身上洒,我就飞奔过去,一个飞腿,制止这种卑劣下做有损国格的事情。嗯?她只是路过么?”那滴汗流过脸颊以后就已经不痒了,可是后背却痒得得很是不爽,此时,好像有两队蚂蚁,一队从下往上爬,另一对从上往下。他好像都看见了蚂蚁们头碰头地用触角交流了一番,然后擦肩而过的景象。他使劲闭了1秒钟眼睛,又使劲的睁开,在外人来,面不改色,只是双眼异常有神,堪称国家形象。他深吸一口气,继续观察着道路上可能的危机。观察危机,这不就是哨兵先天的使命么。
然而现在,所有对外界信息的处理和意念都开始导向后背,这让他感觉羞愧。这才只是痒痒,邱少云同志当年却能烈焰焚身而不动如山,这就是英雄和凡人之间的差距么?他倒有点宁愿这感觉是疼了。他开始想象邱少云当年被点燃时的心路历程了。“当时他一定是想,我的生命是小事,但如果我动了,全班战友都会死,我的生命换全班战友的安全,这是值得的。现在我只是后背有点痒,我的后背是小事,但如果我动了,国家形象都会蒙受损失,这可是邱少云同志,以及无数先烈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,今天强盛伟大的国家形象啊。我若一动,势必会辜负了他们的牺牲。” 他突然觉得这个逻辑光芒万丈,有点像政委才能讲出来的那种话。他想,也许明年服役期满,他应该报考军校,以后也当个政委什么的。
幻想前程,他后背的焦虑好像减轻了一些,政委现在干什么呢?他想象着,“大概在办公室喝着茶,是那种很便宜的茉莉花茶,肯定不是特别贵的,就算是贵的,估计也是战友送的。战友送的政委怎么好意思不收呢,话说回来,张永利上次从家里拿了一大包东西送连长、政委什么的,今年给他排的站岗任务就是少了一些呢。以后我做政委,应该也能收到一些礼物吧。不过我到那个时候,还是会要求偶尔出来站岗的,给战友们做个表率。政委肯定不会光喝茶,他应该还在鼓捣他那个手机呢。听说那个手机4000多,iphone。不过也有人说那个是山寨,其实1000多,长得像4000多的。以后要是我买了4000多的手机,也得跟人家说是1000多的山寨。他那个手机放音乐还真不错,虽然声音小了点,但是清楚。不像我那个,放出来的音乐跟我们自己唱得似的,音量巨大,口音囫囵。可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换不起手机,真是不挣钱。也不知道今年家里收入怎么样。”
“给大哥打电话说风调雨顺,收成好,可是前两天还听说古浪县的土豆烂在地里卖不出去的事儿,内蒙情况一样糟糕,家里这两年都种土豆,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上价钱。大哥从来报喜不报忧的。”想到这里,他后背本来都不太痒了,现在却又痒了起来。
“而且,如果明年到期我不退伍,转志愿兵,求提干,这简直就是妄想啊。要是考军校,先不说我的水平,就说家里缺个劳动力,还要再给我寄钱,这,肯定受不了的。可是军官那么多,他们都是怎么当上官的啊?”一方面他对这些人中翘楚油然而生了一丝敬意,同时又生出了一股恨意。此时,他二目圆睁,咬牙切齿,神游天外,后背又多出了三五个发痒的阵地,像是有好几拨蚂蚁在不同的位置团团转。
他颈背一起较着劲,微微耸了耸肩,但这片刻的疏解反倒带来后背上更大规模的反扑。他头上开始冒汗,引得额头也开始发痒。他脖子强直,面红耳赤,背上的蚂蚁纷纷钻进了心里去,整个身心都痒了起来。他心里颤抖着,咆哮着:“那邱少云肯定不是忍过来的,燃烧弹下来的时候,他肯定已经死了。要是拿根火柴点人,就是政委这种,也会流着油嚎叫的。还有一个小时换岗,我等不起了,我下一秒就要挠,使劲挠,再坚持一秒,就算我对得起祖国。”他大张着鼻孔,呼吸急促。
他头顶上方的摄像头反射着寒光,这让他稍稍冷静一些,如果就这样挠,一定会触犯军纪,给处分,等复员的时候,是要扣钱的。这个事儿,和地里卖不出去的土豆合着伙,让他更觉得生不如死。现在的他,双腿僵硬,全身僵硬,绷着劲儿,像一个玩具胡桃夹子,像一根棍子。躯体的痛苦,战士的责任,对国家的信仰,对家庭的义务,对未来的担忧,这些都伙在一起,在他的心里制造着各种爆炸。作为有史以来成分最复杂的一根棍子,他没有选择,只能昏过去,让自己变成一根真的棍子。于是,他就那样昏了过去,成了一根单纯的棍子,连意识也没有,但还那样双目圆睁地戳在那里。
后来,连长说他是和好样的,这么严重的过敏性荨麻疹都能忍,这才是中国军人;政委也喝着茶说,这是个奇迹。为此,给他记了3等功一次,升为一等士官。政委私下里还跟他说,如果不退伍,留作志愿兵,这个事迹会让他很有机会提干的。
他们问他当时怎么想的,他说,“我啥也没想,我只是知道,如果一动,辜负的将是无数先烈为今天伟大的国家所作出的牺牲。”